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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產力農業論的危機
第四屆農村工作坊﹝註1﹞三天的活動在一場午後雷震雨中畫下句點。今年，旗美社大以「農村學習及城鄉交流」為主題，在國外關注農業及農村發展的有志之士共同討論下，激盪出不少火花。幾天的課程討論裡，對於九州熊本大學德野貞雄教授的實踐及理念，以及八月到日本北海道參訪農民市場的行程中，均與近年旗美社大所思考「重建生產者與消費者的互信關係」及「地產地消」的理念做了相互呼應。
來自九州的德野教授，對於日本的農業一開始即提出了以下批判：從先進國家如美、加、歐盟國家百分之百的「食物自給率」看來，1960年代從自給自足逐漸轉為食物輸入世界第一的日本國並不能算是先進國家。加入WTO後的台灣，不也正從一個自給自足的社會轉為逐漸依賴進口的農業型態嗎？
「沿著山路，綿延不斷的梯田延伸著。根本不能想像如果放棄了耕作、不能收成米時會是怎樣的一片原野。」─尾瀨朗《夏子的酒》
在美濃最顯著的改變即是，近年來稻田的景觀逐漸消失中，尤其第二期作更令人有誤闖荒蕪之地的感覺。稻田逐漸消失，因為種稻並不能滿足農家的基本生活收益，稻田景觀作為農村記憶也逐漸消逝，而稻田涵養地下水等多樣的生態保護價值也跟著慢慢不見。從國外輸入稻米、輸入農產品，看起來是選擇多樣化、便宜，卻也潛藏了「食物安全」的疑慮，以及打擊在地產業的種種危機。
為了迎合市場需求，以追求利潤為目的的生產力經濟模式，使生產者為追求量產下不得不使用農藥、化肥，讓農民背負了健康危機，也讓消費者的「吃的安全」的基本需求受到危害。台灣社會已普遍出現「文明國家，野蠻食物」的危機感：檢驗不合格的蜂蜜、假有機蔬菜、種種黑心食品等，一位到美濃參訪的朋友表達了作為現代人的焦慮：「我都不敢去外面買菜，菜都是叫媽媽從南部寄上台北」。
如何解決安全食物的問題，很多人或許都傾向加強制定食物的標章，但推動有機認證、吉園圃安全用藥等各種標章，是否能完全解決這類問題？從前陣子消基會抽檢標示有機蔬果，仍發現有藥物殘留的事件上看來，標章的識別法仍免不了有所疏漏，可見得光從標章的管理下手還是有所不足之處。
¡有機，一種找回人味的農業型態
此次工作坊所邀請的德野貞雄教授提出了「生活農業論」替代過往「生產力農業論」的論述﹝註２﹞，也導引出日本對於「有機」的另一種思考方式。他表示，在台灣看到的有機推動方式注重標章規範，在日本卻有另外一層意義，「由生產者直接賣給消費者」即為有機，即使那是使用了農藥、化肥的農作物。這把「有機」的概念從「不用化肥、農業」的單一解釋擴充為「生產過程透明化，建立生產者與消費者的信任關係」，即從「認標章」的市場邏輯轉為「認人」﹝這是小學同學種的菜﹞。德野教授也舉例，他認識一戶農家，其所生產的有機米比市面貴上好幾倍，但消費者卻願意接受這個價格，原因是「生產者與消費者是朋友，消費者知道農民的孩子也要上大學」。
美濃有機米第一期收割後，接獲不少消費者來電洽詢，因為「當地生產、當地消費」的理念，以及希望鼓勵消費者親自到產地走一趟，認識生產者，進一步理解耕種過程，因此打出了旗美地區民眾以及產地價九折的優惠措施。這項優惠方式吸引了一些南部的朋友願意親自走一趟來看看農村，順便載米回去。一些只接收報紙資訊，而無法親自到現場的民眾，在接獲米之後免不了有要求退貨者，並不是質疑有機的真實性，而是覺得「米的外觀實在是不好看，碎米太多，還摻有稻殼」。
但也有親自走一趟，經由對話過程，而發出「這才是真正的有機米！」的感嘆，正因為這些無法上架到市場的缺點﹝碎米、稻殼﹞，增加了米的價值。拿到這包米時，或許腦海中也浮現出農家利用小碾米機碾米的樣子，因為更多的人工，讓更多的人味在裡頭。而每個人種植過程不同，天候、土壤等條件的差異雖使品質不平均，但正因這些異質性讓背後生產出一篇篇故事，讓人在細嚼米粒時，品出不一樣的滋味。這樣的做法，或許會讓人稍嫌麻煩，但生活不就是有了一點麻煩才彰顯盎然的趣味？而且，富有「人味」這種看起來有點麻煩的做法，其實也可以試著用掌握一些原則性的制度來運行，八月到北海道二世谷參訪的農民市場即是一個例子。
¡日本北海道二世谷「農民市場」
這個農民市場設立在道之驛﹝類似休息站﹞裡頭，由於二世谷是一個著名的旅遊景點，舉凡農業體驗、泛舟、騎馬、滑雪、泡溫泉等均相當盛行，鄰近支笏洞爺國定公園也讓這個道之驛有了區位優勢，因此，當日所見到採買新鮮蔬菜的觀光客可說是絡繹不絕、門庭若市。這個農民市集面積並不大，一開始是由農民自主性發起，將無法供貨到超市的農產品拿到此來設攤販賣，這些農產品均具有長相不佳、體積太大或太小等不合市場需求的特性。但農民也發現，經由向消費者解釋，這些農產品均能為消費者所接受，於是規模逐漸擴增，2001年8月由町公所成立一個正式的設施。
成立初期仍由農民自行來販賣，部分農民會到現場來做說明、推銷，而部分農民則採用無人販賣的形式，即消費者自行投幣後取走農產品，後來發現錢數不符，便改由農民共同出資，由町公所聘請專人收費及管理，如扣除必要支出﹝水電、人事﹞後仍有剩餘，則退還給農民。這個農民市場正式由町公所經營已有三年時間，引導我們認識這個設施的折內先生表示，目前雖由町公所員工來經營，但希望經營權能慢慢回到農民手上，由農民自主經營。而他們的一些做法和特點逐項說明如下：
﹝1﹞地產地消，區域農產品直賣
參與農民市場的六十戶農家均來自於當地，農產品的供應也來自當地，強調「地產地消」的新鮮，以及「少量多樣化」的經營，因減少了運輸的成本，產地直賣價格要比外地便宜15%左右。這個藉由眾多小生產者的供貨，匯集成具有集客魅力的大市場，不僅提升日本國內食物自給自足的能力，振興地區農業，並能抗衡進口農產品。
﹝2﹞讓生產者與消費者看見彼此
每項農產品及展示架均有農民姓名、相片、電話及住所，這樣的訊息能增加供貨者維護食品安全的責任，並將「安心」直接傳遞給消費者，也讓消費者瞭解該項農產是由誰所生產。而生產者也會互相輪流，以每個月一至兩次的頻率到市場來做說明，瞭解消費者的需求，町公所人員也會將消費者的反應﹝如今天的西瓜不甜！﹞反應給生產者了解，作為生產調整的訊息來源。
﹝3﹞農民自主經營，自負盈虧
參加的農家均有一個條碼，農家只需將號碼、價錢輸入，則會獲得一個小標籤，上面有農家的姓名、電話，以及由農家自行制定的價格；並由公所人員每天結算金額後，把每日所得匯入農民戶頭，未售完的農產品，當日即由農家帶回自行處理。這樣一來，供貨者當日就能了解自己的產品項目、品質、定價等市場資訊，以做為調整生產或定價計數之參考依據。
﹝4﹞全體參加、一生的農業
由於供貨多少由農家自主決定，因此農家不僅可以依據自己的體力、家庭勞力、時間、生產面積等條件供貨，高齡者、兼業農、農家婦女等均可利用餘暇時間、閒置農地進行生產，讓農村的勞動力得以充分發揮，再現農村多元農業生產者的社會價值。這些從架上的生產者相片，有婦女、老人、愛好滑雪的戶外運動者﹝或許是一個兼業農﹞都可以看出濃濃的人味。
不僅觀光客忙著採購，帶我們前往參訪的兩位朋友手上也戰蹟輝煌，採購了滿滿的兩大袋，直誇這裡的農產品很新鮮。我們也在熱烈的氣氛下，採買了一些番茄和毛豆在路上品嘗，果然好吃！
¡農民市場，也是城鄉交流的平台
隨著交通的發達，旅行的普遍，道之驛農民市集的概念，或許可以讓台灣國道上的各休息站、或農產展售中心參考。除現行的經營方式，如能視地域的特色設立農民市場，供給當地新鮮的果菜，定能為台灣農業帶來寬廣的利益。甚至，更進一步，增加訊息整合的功能，培訓當地解說員，並適度提供城鄉交流的活動規劃，讓都市消費者以此為平台，走入農村，一方面學習農村生活的智慧，享受被自然擁抱的舒暢感，一方面也活化了農村的生息。
然而，硬體設備往往不是最重要的項目，軟體建構才是經營的核心。日本之所以能建構上述農民市場的模式，想必背後有類似「地產地消」等一整套的理念在支持著。正如我們所拜訪的北海道黑松內町長﹝黑松內鄰近二世谷﹞所言，「農業是人維持生活的基礎，不注重農業的國家是注定要滅亡的。」想找出適合台灣的路，不僅需要多樣化的農村基礎調查，和農村人才的培力、生產者消費者的教育等努力；或許農村價值的論述建立更為重要，價值觀建立了，路也會愈走愈寬廣。
¡註1：
第四屆農村工作坊相關內容，請見高雄縣旗山區社區大學網站http://cmcu.tacocity.com.tw
¡註２：
「重新思考食與農未來的方向—從生活農業論的視點」，該文至高雄縣旗山區社區大學網站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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