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社區共同學習」的旗美社大

文/吳建興(高師大成教所博士班)

 

2004年的夏天,是我接觸旗美社大的開始。原本以為參與歐盟有機農業政策叢書譯編工作坊,只是學術交流的腦力激盪,卻發現社大組織成員具體結合理論與實踐的活力無限。從早期愛鄉協會後院的實驗有機菜田,到租賃農地的汗滴禾下土,都讓人不得不佩服這群好友的行動能量。

然而,這場有機農作的過程中,社大的角色究竟是「領導者」或「學習者」呢?社大的工作人員似乎並非具備長期農事的經驗,勢必得向農民請教種種耕作技術的議題。另一方面,有機農作的理念,或許曾經潛藏於過往的生產型態,但畢竟是與農業綠色革命模式相迴異的專業術語,農民是被領導的再學習者嗎?

猶記得那日陽光燦爛的午后,騎著腳踏車漫遊如詩如畫的田間小徑,隨行的社大友人看著「彩繪大地」的粉紅花朵,感慨道:「這些都是休耕的農地,從外地來的人們卻不曉得。」原來絢爛景緻的背後是台灣農業暗自啜泣的斑斑血跡。

當我還站在路旁,思考歐盟有機農業的分析及解決之道時,他們已經走進田埂,與正在農地辛勞的居民討論稻作培育的經驗和技巧。

「向農村學習、讓農村學習」的理念,不再只是一句美麗的口號。路過他們有機稻田而好奇詢問的阿伯、附近想要熱心幫忙噴灑農藥以防治菜蟲的阿桑,均非行動推展的困擾,而是一次又一次彼此相互學習的絕妙契機。

英國成人教育學者Lovett提出「與社區共同學習」的主張,希求跳脫「為社區訂作的教育」、「關於社區的教育」之模式,捨棄傳統「由上而下」的教育領導型態。其代之以平等互動參與的期望,儼然在社大組織成員與農民相互學習中,日復一日地具體上演。

熱鬧滾滾的收穫季裡,平等互動的模式再次步入舞台。拜謝神明的主祭者,不是達官顯貴,也不是耆老碩儒,而是誠懇踏實的農民。站在田邊的伯公廟埕,眾人寂靜無語地祁求。閃爍日光中,裊裊升起的焚香,彷彿升繪彼此更遠大的共同願景。

每次農地耕作的互動場域裡,教學型態的「去中心化」理想,被無聲無息的「非正式教育」所實現,不侷限於傳統「黑板、排排坐」或是工作坊的教學型式,在日常生活裡社區學習資源相結合,讓農民從資訊的接受者轉換為知識的提供者及學習者。

有機耕作隊與農民的相互學習,個人認為絕對不是僅限於技術層面的經驗交流,而是力圖引發另一場社會及文化的改造行動。Jim和Ian就曾經提醒我們,必須留意社區教育的內容,避免流於「職業訓練」和越來越缺乏批判思考能力的傾向,讓我們無形中不加思索地接受「技能升級」、「多樣化職能」的課程內容。從基進實踐的層面而言,我們應當關注更多具體行動的可能,設法促進人們參與社會及文化的改造行動。

Tobias認為當代成人社區教育機構的學習計畫,依然充滿博雅教育(註1)的去政治化傾向,繼續劃分教育與行動的界線,他認為此種作法僅會強化跨國資本與新自由主義的影響力量。或許,我們不只要打破教育與行動之間的界線,同時也要打破社區教育機構與社會運動的界線:讓社區成人教育作為促成整體社會變革的重要因素,讓有機農作成為一種另類的社會運動。「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問題在於改變世界!」而旗美社大,正在改變這個世界…※

 

註1:博雅教育的原來意義是中等研習,只是涉足普遍知識及智識技術,著重於知識的承傳,而不是專門或者專業技術。

博雅教育所涉足的範疇隨著社會而變遷。雖然曾經只注重古典教育,但隨著啟蒙時代開始,科學及人文的地位提升,兩者都納入博雅教育的範疇。只有農業商業牙醫工程醫學教育學藥劑學這些專科仍然被拒絕納入博雅教育的範疇。

在西方教育歷史中,博雅教育的七大範疇被分為「三道」(初等級)和「四道」(高等級)兩類。「三道」包括語法修辭學辯證法。「四道」包括算術幾何天文音樂。這成了中世紀大學核心課程。博雅教育(Artes liberales)的「博雅」的拉丁文原意是「適合自由人」(在奴隸社會裡的自由人或後來社會及政治上的精英),這代表博雅教育正是精英所需要的學識及技能。博雅教育在啟蒙時代之後被宣傳為解放思想及破除成見,終於成了今天博雅教育的定義。